主辦:國立東華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大眾史學研究中心
協辦:國立東華大學歷史系、國立政治大學台灣史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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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蔣竹山:我們下午場第一場,我們請到東華大學華文系黃宗潔教授,來跟大家報告,「從文學看動物-當代華文小說中的動物文化史線索」。大概跟大家介紹黃老師的研究,我們早上都是用歷史角度來探討人跟動物的關係,黃宗潔老師做的研究比較多是文學、藝術作品動物的符號。去年有一本書《牠鄉何處》大家應該蠻熟悉的,這是一本談城市動物文學為主題,非常重要的作品。這本書好像缺貨,最近要買都買不到。宗潔老師寫作的速度非常快,我最近又看到一本新書,《倫理的臉》不曉得大家有沒有看到這本書,那本書談的是動物符號,從文學作品和藝術作品來談動物符號。這是宗潔老師的新書,大家可以找來看看,大家的印象可能還是在去年那本書,不過現在書店都有擺上宗潔老師的新書。我們就請宗潔老師來跟大家來談,一個跟早上不太一樣的視角,是以文學的角度來看動物速寫。我們熱烈歡迎宗潔老師。

黃宗潔:謝謝竹山老師。今天很高興有這樣的一個機會來跟大家分享。其實這個工作坊是從一個動物史的角度來談這樣的人與動物關係。我覺得這當然是當代以歷史研究來說,它是很待補足的一塊面向。當然我不是歷史專業,所以我會比較希望是認同在我自己的本業裡面文學角度,然後來談一下在文學裡面,如何帶我們去觀察到一些文化和歷史的線索,然後去回應當代人與動物的關係。因為還不是一個非常成熟的研究成果,裡面當然一部分摘取了之前在寫論文時候觀察到的一些作品裡面,我覺得蠻有趣的例子。另外一方面,我想可能趁這個機會也許稍微去釐清和梳理一下,今天我們為什麼要從這樣的一個文化史的角度來看,當代的一個動物研究,或者說是人與動物的關係。所以我接下來的報告,大概原則上我分三個部分。第一個部分就先談一下,今天文化史的角度如何可以幫助我們釐清一些當代動物互動的一些線索。第二個部分要談一下就是小說裡面的與文化的對話跟互動。第三個部分再連結到當代華文小說的一個例子來做為補充。

那我想就是因為下午的時間還蠻壓縮的,就是盡量講快一點。那第一個部分我想就從,所謂文化史的角度來思考人與動物關係,這個部分其實我覺得是我很期待可以有越來越多的一些論述跟研究可以去投入的一個面向,我覺得它非常有趣,但是到目前為止,相關累積的學術討論的角度還不那麼多,我自己之前,在一本書叫做《食物文化與戰爭》裡面,看過一個蠻有意思的例子。它就提到說,在當代的美國園遊會裡面,會有所謂贏金魚遊戲,那這個贏金魚遊戲,跟我們的撈金魚不太一樣,它是等於把乒乓球丟到那個魚缸裡面,如果你丟中了的話,就可以把這一缸魚帶回家,就連那個缸子。那台灣的那個撈金魚,其實是從日本傳過來的,它各自有各自不一樣的脈絡。但是無論如何像這種把動物做為一個娛樂的這種形式,雖然它有很多不同的變化,但是都還是在這個整體的,一個人看待動物的一個方式跟這樣子的互動關係當中,其實我們也還是可以去把它進行一些連結。不過就先回到美國這個脈絡裡面,它是說其實這樣的一個遊戲,是來自於十九世紀的時候,當時美國從德國引進鯉魚,然後建造很多國營的魚塭,然後呢,鯉魚就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成為一種流行,大家就開始非常喜歡鯉魚,甚至還有發行彩卷,然後強調說養鯉魚是一件簡單快樂的事等等。所以一時之間就蔚為風潮。大家就開始養鯉魚,可是他們養鯉魚的目的不是為了要吃鯉魚,純粹從鯉魚身上得到一些喜悅。所以,當然鯉魚的繁殖力很驚人,所以數量就愈來愈多,那相對的雖然當時有一些鯉魚的食譜,比方大家看投影片,右邊這張,其實在更早之前他們的鯉魚塔的一個食譜。可是呢,就是鯉魚並不是一種很受歡迎的食品。於是在一個繁殖越來越過剩的一個狀況底下,就開始把這些鯉魚外移。這些鯉魚雖然叫做德國鯉魚,可是事實上牠當然是從亞洲來的,所以它裡面就提到說鯉魚就是經過了一個漫長的運輸網路,然後最後又回到了亞洲。但是這個贏金魚遊戲,這個所殘存下來的一個遊戲的一個形式,所以就成為這個熱潮遺留的一個痕跡。換句話說呢,其實很多時候我們當代的一些對待動物的方式,其實它會跟可能過去的某一段歷史區間發生的一些事情有關,但是這些歷史的痕跡很多時候是淹沒了。於是我們就習而不察,沒有回頭再去梳理這樣的一個歷史。當然所謂歷史的線索或痕跡,它很少會是一個單一因素的、非常直接的線性影響的。

談到鯉魚,其實這幾年我們會反覆的一直看到類似的新聞一直出現。所謂亞洲鯉魚在美國造成非常非常大的一個生態危機。這個亞洲鯉魚其實和前面的德國鯉魚一樣,都是亞洲來的,是一個泛稱,它把好幾種包含草魚等等,都稱之為亞洲鯉魚。但是現在所這個氾濫,然後造成非常大生態危機的這個亞洲鯉魚,它一路的路徑又有另外一個脈絡。他其實是七零年代的時候刻意引進的,那這其實跟我們熟悉那些外來種的故事都非常相仿。就是先是為了去解決一個問題,然後結果本來的問題沒有解決完,又成一個新的問題之後,你只好再引入一個新的東西,它就變成一個非常可怕的一個惡性循環的連鎖。但是當時本來是希望這些鯉魚可以去清除藻類,然後結果一下子完全沒有天敵的,又非常快速的造成一個巨大的災難。所以這幾年,大概每一年都可以看到新的關於亞洲鯉魚的新聞,你去看日期都不一樣,但是內容都很像,都是類似說,現在它們造成嚴重生態的危機,所以美國在想辦法,然後一度傳出就是中國助資說:「來,交給我們,我們幫你吃掉它最快。」一度好像覺得說這是一個很棒的主意,可是結果事實上證明,那個吃的速度根本還是趕不上它繁殖的速度。所以這兩年我們又看到又有一個新的一種措施,他們試圖要去引進照片右邊這隻,就是它的天敵,就是鱷雀鱔。可是呢,像這樣的一個生物防治法的背後,當然其實它相對風險也很高,而且其實效果至少就目前為止,你也沒有聽說它傳出了什麼非常卓然有成效的一個結果。

於是我們會看到就是像這樣子的困擾,它其實就成為這幾年當地非常關注的一個生態的問題。所以就幾乎已經是黔驢技窮到開始用奬金的方式來鼓勵大家來想辦法。並且儘量鼓勵大家說就是鯉魚是一種健康的食物,可以在生態上、經濟上對國家產生積極影響,訴諸一種國家認同。你要對國家有貢獻就是吃鯉魚吧!所以就舉辦一些由魚網到餐桌的活動,那鼓勵民眾盡可能透過這個飲食來達到一定程度的控制。那當然我覺得這活動的背後一個訴求很有趣,他說我們改變世界要從改變亞洲鯉魚開始,就我們學生的使命就是,請大家盡可能的去吃魚。所以呢,從這兩個例子,我們當然己經可以看到,其實我們現在所面臨到的很多的這些動物的一些所謂的問題、危機,其實它背後常常都有一個人為的影響的脈絡存在的。那當然,還原這樣的動物史,去還原一個當時的脈絡。比方說,對最早它確實只是一個刻意引進的結果等等,那你就可以解決當下眼前的問題了嗎?當然沒有這麼容易。就是如果我們只要去還原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就可以解決現在的問題,那所有的保育運動應該都迎刃而解了,都不會有現在面臨到的這些困難了。所以有些人可能會覺得說,那既然如此,我們去還原這樣的一個動物史,一個文化史的意義在哪裡呢?我會覺得其實今天這個所謂的還原脈絡,它當然未必能夠造成一個立即的改變或改善,可是我覺得那是一個我們去釐清問題的第一步,可是這一步卻常常是被跳過的,就是我們常常只看眼前的當下發生什麼事,但是過去它是到底發生什麼事才會導致今天的處境,我覺得它仍然必須要被補足的,這其實常常是過去我們拋棄的一塊拼圖。那當我們把這樣的一個歷史脈絡放回來,然後並且試圖可能更客觀的去釐清當下的情境的時候,我覺得我們才能夠比較不是用一種太過簡化的偏見,或者是一種理所當然的預設,去解決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動物問題。

所以在王潤華的《榴槤滋味》 裡面有一篇我覺得很有趣的文章,他講到生魚,那這個生魚其實也是跟那個鯉魚,同音的另一種鳢魚。一般東南亞或廣東,我們會吃那個生魚粥,那個就是鳢魚。所以這個生魚,其實也是這幾年美國非常困擾的一個生態問題,那也是一樣大量繁殖,造成他們很多原生物種的威脅等等。可是這個生魚是怎麼跑到美國去的呢?其實是因為華人移民,然後生病了,他的親人來美國看他的時候,就不知道想了想有什麼辦法,就帶了一個活的鳢魚來,就是要做生魚湯給他喝,後來病好了,然後魚多了,怎麼辦呢?就放生去了。所以就造成後來的這些問題。可是王潤華在這篇文章裡面,你會看到那個態度很有趣,他說什麼呢?他說結果這個生魚變成美國要捕殺的恐怖分子,然後我們就覺得哇,這美國人是不是大驚小怪了呢?我們東南亞土生的人對於這樣子的東方主義想像,感到非常驚訝,說這樣的一種西方霸權主義的心態,表現在這條魚身上,然後製造了一個所謂生魚怪物的神話,把它講的好像會破壞整個生態環境。他的結論說,這是恐中國,恐亞洲的威脅症,是一個典型的東方主義想像。那當然我覺得我們不用否認那個東方主義想像的存在,那當然在很多的西方論述裡面,直到現在都還有很多的痕跡,是這樣的一個東方主義的結果。但是你說生魚的問題它適不適合用東方主義來解釋呢?我覺得這可能就需要商榷了。那尤其是今天這個生魚所造成的生態問題,是不是一個因為恐中國和亞洲的心態所造成的,我覺得這樣的說法的背後,其實就我剛剛說的可能就忽略了一個當下情境裡面,實際上生態處境的一個狀況,然後用一種我們預設的價值觀,覺得說美國今天這種反應那就是一個東方主義。他就會太快的跳到那樣的一個結論裡面。可是當然王潤華這段敍述,也讓我們可以看到說對於東南亞來講,鳢魚這種魚對他們而言是一種非常非常普通的日常的魚,然後因為生命力非常旺盛,所以我們也確實可以在一些文學作品裡面看到它的影子。

所以像黃錦樹寫的《魚》,其實就是這種生魚,就是這個鳢魚。因為生命力特別強,所以他就寫那時候大旱,當然就是小說的一個情境,就是說沒有下雨,但是這種魚因為生命力比較強悍的關係,所以它不會立刻死,它們就往稍微有水的濕泥裡面鑽,那當然這畫面其實就是一種非常恐怖的一個情景,就是要往下潛,結果後來泥就硬掉它們就被困在裡面,就被四腳蛇吃掉了。這樣子的一個小說段落裡面,其實我們也就可以看到就是,我想要談的那樣子的一種文學跟文化的對話。你會看到它為什麼會這樣子的一個場景,那跟這個鳢魚在這東南亞的文化裡面的那種普遍性、日常性,跟他們的那種熟悉感,其實都有關。所以就像最近那個張貴興寫《野豬渡河》,所以也是一樣,就是透過那樣子的一種動物的一個形象的呈現,它其實也是回應著一段東南亞那樣的華人歷史。可是呢,就是王潤華說,鳢魚被妖魔化了的這件事,某種意義上來講其實也沒有錯,烏鱧確實在這個西方大眾文化裡面,它是被妖魔化的一種動物,所以這個表現在就是電影裡面,恐怖電影就非常的清楚。我們可以看到像恐怖片裡面的那種怪魚、巨魚,突然會從水裡面跳出來,把人吞掉的那種,除了大白鯊之外的魚類,其實就是這個烏鱧,那它就被用一種非常可怖的一個形象出現。那我們今天常會強調說,我們要去改變當代的人與動物的關係很重要的一個關鍵,就是說不要妖魔化動物。因為當我們去放大我們的恐懼之後,那常常就會造成很多的一個偏見。跟連帶的一些不當處置。所以烏鱧有沒有被妖魔化,可能有,但是那個妖魔化的背後,它反應的是人對動物普遍的恐懼心理,而不完全只是一個所謂的東方主義。所以我覺得去釐清像這樣的一個差異,我覺得是有必要的。

除此之外,古代的一些文獻也可以讓我們去看到可能某一個時代,某一個社會文化裡面,當時的一個人跟動物的互動的方式。去還原這種東西的目的,不是只是為了證明說你看以前也這樣,比方我們最常聽到的一種爭議就是可能在談吃狗肉的時候,然後就有人會去挖出很多以前的文獻,你看古人也吃狗肉啊!結案。那我想古人會做什麼事,我們今天也要來做什麼事的話,那這個社會應該不是長現在這個樣子。就是它不能去做為一個你改變或不改變的一種絕對的論斷的依據。但是你去了解可能在那樣子的社會情境底下,為什麼那時候他們會選擇吃某些東西或不吃某些東西。我覺得梳理這些東西它其實非常的重要。最近有一本書很有趣,它叫做《潘金蓮的餃子》,它在談《金瓶梅》的食物,裡面其實有提到說,在現在牛、羊、豬這三種動物,那毫無疑問豬其實等於是普遍的,使用最多的、最大量的、主要的肉食來源。可是呢,他說過去只會看到吃羊是最多的,就是牛因為牠是要耕田的這樣的一個需求,不管是情感上或在工具性的這樣的目的上,那吃牛的狀況比較少。另外,豬在過去並不是當成主要的肉食跟飼養的對象,雖然牠也很早就出現。只是羊反而是真正最普遍的,所以它裡面就做了一個小小的統計,覺得蠻有趣的,它是講到說那個《太平廣記》裡面,它提到肉的地方,就是有一百零五處。可是呢,這個對羊肉的記述有四十七處,然後豬肉只有十二處,講到宋史宋仁宗說半夜肚子很餓時想要吃烤羊肉,可是呢,這個記述上強調仁宗很節儉,所以他就叫他身邊的人,不要去跟人家講,免得到時候這個廚師就在那邊殺一堆羊來迎合我,這些羊是要待不時之需。可是這麼節儉的仁宗也會看到他每天羊肉的用量還是蠻大的,就每天要宰兩百八十隻,然後它去計算出當時羊肉和豬肉的消費,你會看到羊肉一年有四十三萬兩,豬肉只有四千三百斤,所以還不到羊肉消耗量的零頭。像類似這樣的一些文獻的記錄裡面,那可能就可以讓我們去看到,在某一個時代,當時的動物跟人之間的關係的一種消長。那這樣的一個釐清,其實對於我們今天去看待某些生物的一個處境而言,它其實也會很有幫助的。比方像這幾年,一直在討論日本人吃鯨魚的爭議,那就會有一派的講法,他們就會強調說,這是文化。可是有些人就告訴你,其實吃鯨魚並不是這麼久以前的文化,那是戰時肉品非常的來源有限的時候,那鯨魚肉變成很重要的補充。但是你現在吃鯨魚肉的那個需求的理由己經消失的時候,那你還要不要說這個是文化?那它就變成一個可以被討論的事情。我們可以去改變的事情。

另外一項是,這也是最近剛出的一本叫《大英暗黑料理大全》,我覺得這本書裡很有趣。它就有講到很多古代食譜的,各種用我們現在的標準來看被叫恐怖料理的一些記錄。因為過去的那些食譜,大多是貴族以上的皇宮或是貴族才會有的待遇,所以它當然不能去反映某一個時代的普遍日常,如果你是做這種推論的話,那當然是太過了,可是它反應出它曾經存在的某些曾經有過的真實,它確實是可以去為一些旁證。所以像這一段它在講宴會時候的各式料理,然後就看到宴會不只是吃的奢華而已,還要很澎湃,看起來很有趣,還要有一些餘興活動。所以他們用麵糊去做成一頭鹿的樣子,這個就不于置評。但是總而言之,就是說呢,他們的做法是在鹿身上插一支劍,裡面灌紅酒,到時候會請人把那支劍拔出來。拔出來的時候,那個紅酒就會如同鮮血一樣的,從那個麵糊鹿的體內流出來,這個是第一個活動。

第二個活動就是去烤一些派,然後在派的裡面,放一些活的青蛙和鳥,到時候要揭開的時候,青蛙跟鳥就會跳出來,造成一種雞飛狗跳的效果,但是他認為現場大夥就會鬧烘烘的笑成一團。有些人會質疑這個可行嗎?這會不會是一個虛構出來的東西,但是其實我們就會發現,當你看到過去的食譜,確實有這樣子記載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去回答一些可能在文學裡面,看起來有點古怪的記錄。所以喜歡看推理小說的讀者,應該都讀過,克莉絲汀有一本小說叫做《黑麥滿口袋》,她的黑麥滿口袋其實就是從一個童謠的典故來的。這個童謠在唱什麼呢?就是一首英國童謠,它裡面就出現了24隻的黑鶇在烤好的派中,派打開的時候,鳥兒開始唱歌,它出現了一個這樣子的敘述。那你就可以了解說,它會產生一種連結,就會這一個敘述不是沒來由的,好像空降的突發奇想。它其實是有它的那樣子,時代的的一個氛圍跟脈絡,而產生的一個元素。所以我記得我小時候,看那個《綠野仙蹤》的系列,裡面有一本它也是在講,翡翠城要幫奧茲瑪慶生,桃樂絲要準備禮物,她就是找法師把小猴子,就找一群小猴子用法術變小之後,塞進蛋糕裡面,到時候一切開的時候就會跳出來,然後唱歌跳舞做一些表演,大家就會很開心。所以你就會發現,其實小猴子塞到蛋糕裡面,這樣子的想像,其實是有它的一個脈絡在的,跟那個黑鶇派其實是同出一轍的作法。

所以我覺得這本書裡,它提到一個關鍵,特定時期的食譜,相當程度足以說明當時的社會性格。我覺得那個社會性格,這件事情其實是重要的,它說雖然說我們突顯出上流社會部分,不是日常的餐桌,但是我們可以從這樣子的記載裡面,去還原一個過去的、這樣子飲食的文化當中,大家對什麼樣的事務感到興趣,什麼的一些料理會吸引他們,背後的心理或性格又是什麼,然後從中會發現有些東西其實它是具有某種普遍性,甚至其實從中世紀到現代人的心態,說不定沒有什麼太大改變的。我們要去討論一些事務,我覺得要去了解,那中間的變化跟不變的部份,它其實也是非常要的。跟現代比起來,古人對於能上桌的食物,非常不挑嘴,可是我覺得跟過去比起來,我們現在對於能上桌的食物也沒有太挑嘴。我們對於天鵝肉或孔雀派這種食物,就覺得說嗯······。因為當代的這種道德觀進入了之後,你會開始認為有些東西是不妥的,可是我們對於飲食的道德標準,其實常常還是很寬鬆的。我覺得這裡面它不是一個一概而論,其實我們可以透過一個這樣子的比較裡面去觀察到,其實哪些心態,可能是自古以來它就是一直都存在的,哪些這樣子的處理方式,以我們今天的標準而言,它就是一個需要被調整的。所以我就這個作者提到的,要從頭看到尾你就會發現,料理這件事沒有什麼自古以來皆然的事情,它是一個在演化的動態,這個演化的動態,它回應就是一個所謂,當下的流行生活的必需資源的殊異。其實就像我剛剛講到的鯨魚跟豬肉都是一樣的,或許也都是反應了這樣子的差異。然後,他說這個當然也是一個食材上一種讓人覺得很愉快的變化,一種汰舊換新。所以你看裡面那個烤孔雀的記錄,我覺得也非常經典。那是怎麼烤孔雀呢?就是抓一隻孔雀,折斷牠的脖子,切開牠的喉嚨,把羽毛一起把皮剝除。之後,他說目標是為了要保存整張皮,之後就像處理雞一樣的把牠掏空,我覺得這個食譜紀錄有趣的地方是下面,就是你看到他一直反覆強調的重點,要讓人感覺牠還活生生的坐著,然後要怎麼樣去擺放牠的姿態,還要強調牠還活生生的坐著。把牠烤熟之後,再把牠的毛拼回去,然後還是一樣要讓人覺得牠好像活生生的坐著。這樣子的一種心態,如此的強烈,要如同活生生的坐著這件事,那我覺得要從這裡討論人類的飲食心理,其實是滿有趣的,就是為什麼我們需要那個食物,看起來仿佛活著,然後再跟我們當代的材物料理的這種也希望牠仍活著,之間的差別是什麼,我覺得這個有很多可以對話的空間。他說或者你也可以,下面那個比較自暴自棄式的,就是把牠毛通通拔掉,就做成普通的烤雞就算了,也就是如果你沒有辦法讓牠好像活生生的坐著,意思有點說,不然就去吃烤雞就好了。

好,這就是第一個部份,我想就簡單的去帶出一個,像這樣文化史的,有時候是文獻,有時候是一些歷史的考證等等,怎樣去做為我們理解一個當代的人與動物關係的一種近路。第二個部份,我就當然放到文學的觀懷的視野來看,所以小說可以怎樣幫助我們去釐清,某些可能現在比較少被關注到的跟文化史的線索。我今天引的這個例子是《侏羅紀公園》的作者他一本早期的小說,雖然已經絕版了,不過圖書館有時候還有,這是一個通俗小說,叫做《火車大劫案》。裡面寫的其實是維多利亞時期的一個真實的搶案,一個黃金的劫案。可是這個段落裡面他談到這其中一個角色,為什麼會出現在一個酒吧,我覺得那裡面的敘述,其實非常生動的去勾勒出一個維多利亞時期的狗,扮演什麼樣角色?這樣子的一個線索,他提到說做為一個比較上流社會的,銀行資深的合夥人,這樣身份的人,好像是不會跑到,像那種女王頭酒吧,這種比較龍蛇雜處的地方來的,這樣子的人為什會出現在這裡呢?在這個維多利亞時期,各種階層成員可以隨意混雜的一個場合,只有什麼地方呢?它們就是競技賽事,包含拳擊、賽馬、鬥獸。這是一個地下化的活動,要麼就是非法,要麼就是名聲不好,那麼大家因為共同的興趣,聚在這裡,這樣就會打破平常的社會階級。那但是為什麼這樣子的鬥獸會變成地下化?其實某種印象來說,它已經反應了動物角色的改變了。他說因為立法和公眾品位的改變,所以鬥獸活動過去明明是大家喜歡的娛樂,可是現在就已經慢慢開始消失了,所以什麼鬥熊鬥牛,現在已經很少了,他說鬥雞通常是在農村的,才會去玩的一種遊戲。所以在當時的倫敦常見的鬥獸只有三種,然後這三種都需要狗。他下面就問了一個問題,伊麗莎白一世開始,大家都會觀察到英國人也都喜歡狗,其實這個傳統一直在他們皇室都有延續下來,所以到現在的伊麗莎白二世,你會看到她之前宣佈說她不養狗了,她擔心她再養了新的狗,她自己年紀大了,對狗也不好,就是做一個這樣子的宣稱,所以她愛狗是非常出名的。大家都會注意到英國人是很喜歡狗的,可是他們既然那麼喜歡狗,為什麼又把牠當作鬥狗的對象呢?其實我想如果對動物史上有一些了解,都可以知道,其實所謂人很喜歡某種物,跟他們會不會拿動物去進行什麼活動,這兩者之間,其實也沒有什麼太大衝突的。但是無論如何,就是當時的人確實很喜歡狗,很多養狗的,也都是中產以上的階級。所以當時的偷狗賊也非常普遍,偷狗變成一個很賺錢的行業,然後再加上偷了狗,你還可以把牠拿來放到這種地下化的競技的賽場裡面,所以很多罪犯光靠偷狗就可以賺錢。可是這三種鬥獸裡面,第一種狗鬥狗比較少,因為會鬥死,鬥犬又很貴,所以這樣子不划算`第二種是狗鬥獾更少,獾更少這個不好抓,雖然很受歡迎,但是取得不易,所以也就沒有那麼普遍。所以最方便是什麼呢?就是鬥老鼠,所以捕鼠是最常見的狗類的競技,雖然嚴格來說是違法的,可是你可以在當時看到很多微求鼠類這樣子的告示,或者說我免費來幫你處理你的鼠患,條件就是老鼠要讓人帶走,因為帶走他要拿去作鬥狗,所以我們就會看到,像這樣的一個小說,當然鬥狗不是他的重點,但是因為他要去還原一個維多利亞時期的當時的社會氛圍的時候,那麼狗的這樣子一個存在,其實你會看到它變成是代表,這個年代的英國社會很重要的一部份。也就是說我們想要去了解,狗的一個社會地位的變化,狗在某一個歷史階段的處境的時候,他這樣一個小說作品,就可以成為好像我們去進入這個年代的一個起點,我們可以從他的敍述裡面,再去找一些更多證據或文件,來進行對話。確實,毫無疑問狗的地位的改變,跟維多利亞時期其實是有非常密切的關係,就是狗開始慢慢進入家庭,然後這個時期的狗,因為真的就是非常受歡迎,所以牠們才能夠得以慢慢的去擺脫,一個傳統以來,其實狗一直是被當成作工作犬的身份。

所以我們可以去看過去文獻裡面的,就是在18世紀的板畫,還看得到轉叉狗這樣子的一個歷史記錄。當時的英國,確實有一些客棧或是一些家庭,就是會有這種壁爐的裝置,然後就把狗放在這兒,讓牠在這邊一直跑一直跑,然後去幫忙烤肉架,然後人就等著吃就可以了,所以這個轉叉狗曾經是延續了還滿長的一段時間,那麼有些人覺得現在的柯基犬,可能是轉叉狗的後代。因為牠要在輪子裡面跑啊,所以腿通常會需要比較短,所以就跟那個人的育種的篩選都有關。通常會讓牠們輪班,跑了一整天下來大概也就沒有命了,可是大家也可以看狗對於這種工作是不會太情願的,今天如果一放出來,可能就常常一溜煙就跑掉了。那是當然,因為狗對人絕對沒有那種本能的喜愛,但是很多人卻誤以為有,這個也是很有趣的事情。所以轉叉狗的歷史,我們可以看到相關的記錄並不是這麼多,那只有在一些少數的文獻裡面、一些圖鑑裡面,我們可以看到,都是身體很差、腿相對短的,這樣子的一個形象。所以後來就有些人嫌這種狗長的不好看,才慢慢的被取代,但是在英國威爾斯的一個博物館裡面,它還有一個轉叉狗的標本,那應該是世界上唯一一隻轉叉狗的記錄了,左邊就是那個輪子,你看其實空間當然有限,然後狗在那邊一直跑來跑,跑三四個小時烤肉,當然會跑的很熱,其實真的是相對很不人道的一種作法。

可是那種工作權的一個邏輯,即使在維多利亞時代,它也還是一直存在的。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剛剛會一直強調所謂的軌跡,通常它不會是一種單線的,改變通常也不會是一個這麼密集性的,是一個直線並取代的狀況,常常就是一個同時併存的。一方面狗在慢慢進入家庭,那麼牠們開始變成一種,牠不需要具備功能。那當然是人跟動物互動歷史上很大的突破,只是另一方面說這種工具犬邏輯,不要說維多利亞時期,現在也一樣啊,現在工具犬邏輯還是存在啊!當時有另外一款轉發輪,我想它跟轉叉狗的邏輯,幾乎是一樣的。只是這個設計者呢,他以為他很人道的在這邊放一個碗,就是在那邊幫忙踩那個縫紉機,以免造成那個機器女工的雙手操勞的負擔,就讓狗來分擔一些勞務工作,隨時可以喝到那一碗水,就是有考慮到狗的需求,這樣子的一種動物福利的設計。可是這樣子狗的縫紉機,還好它比轉叉狗還要再更不普遍一些。所以當時這個發明也受到一些稱道,可是其實並沒有真正的普及,但是你會看到他們所強調的重點都很有趣,他們覺得說,今天我們設計這些東西,其實是符合動物的天性,還設計了有那麼一點,我覺得這個設計就是你要來幫忙工作,可是好像是我在幫助你似的,就是你本來就是很需要運動嘛,我讓你去縫紉機上踩一踩,那又可以踩出一個什麼成果來,你又可以運動到了,那好像有一點何樂還不為呢?

但是狗需要運動,跟牠在這樣子的一個輪子上被迫的跑之間的差別,我想這個有養動物的人都知道。但是我們也可以看到當代也有一些藝術家,之前也有一個中國的藝術家,他們就做一個設置,把狗放在跑步機上,在7、8分鐘的時間,就是跑步機一啟動,然後就一直跑一直跑,把2隻狗放這樣子相對,沒有辦法咬到彼此。那個藝術家的講法就是說,狗需要跑步,這個是牠們的天性。但是我想像這樣子的一些設計,如果我們能夠去還原之前這些歷史的記錄,我們就可以了解,其實他所宣稱那樣一個所謂的創意,也不如他想像的那麼有創意。這根本也就是很早以前,人對狗就做過的事,這樣能不能合理化他的一些不符合動物福利的作為,我想就會有不一樣的討論跟思考的空間。或者像高德史密斯,他有一篇叫做《瘋狗之死輓歌》,然後來被插畫家去配合這個插圖。其實可以讓我們去看到,維多利亞時期狗開始受歡迎之後的下一個問題,就是流浪狗的出現了。所以對於這種流浪狗,以及瘋狗的那種恐懼感,其實這也是到現在都依然還存在的這樣子的一個現象。這個作品看到他就畫出那個瘋狗在街道上帶來的驚駭。

從這些例子裡面,我們大概就可以看到,所以像這些文學的作品,它怎樣可以帶我們進一步的去找到一些線索。那我會想要強調一些事情就是,今天我們不是要說,是我們就要把小說當成是文化史的證據,因為我覺得小說的虛構性這件事情,它必然是存在的,而且這也是他的文類性質最核心的一部份。把小說當成歷史來看、考究來看,我想這其實就一個研究上來說,他不能夠去做一個直接的對應。但是我想它做為一種線索,尤其是很多小說家,其實他們是要做很多功課的。今天你要去還原某一個年代,他們那裏發生什麼事,某一個階級的人怎樣生活,其實它都還是要有一定的真實性。我常常覺得這些小說的優勢就在於,他可能可以帶我們去進入到一個,過去我們在那種歷史的研究上,或者是說我們的日常的生活當中,可能不見得會去接觸到一些面向。可能它點出了一個點,它就可以變成是一個入口,這個入口就可以打開新的動物研究,或是一些討論的可能,或是過去我們可能比較忽略到的領域,我想它的作用是在這裡。

就像剛剛那本《火車大劫案》,那本有關於維多利亞時期那些鬥狗的活動,我們可能不見得在史科上,你可能讀不到那些相關的記錄。但是從小說,那我們可能就可以連結過去,然後用更多的一些文獻來搭配,它就可以有那樣一個對話的效應。這也是為什麼,我這幾年一直想要去強調的,關於動物書寫這樣子的一個名詞的概念,我也會認為它應該要再更開闊一點,它並不需要去直接連結到,好像一定要,從頭到尾就讓你想到這本小說在講狗、那本小說在講貓,這本才叫動物文學、動物書寫。那我會比較期待的是,其實就是像《單車失竊記》這樣子的例子,我喜歡用《單車失竊記》的例子是因為我覺得它可以很典型的,讓我們看到,就是那種文類的概念上,其實很多時候我們可以去打破一些既定的印象。就今天假設,我要舉動物書寫的例子,那我就要《單車失竊記》是一本動物書寫,想必很多人是要反駁的,可是回過頭來說,你會發現,它作為一個小說,雖然題目是單車,那裡面當然找單車也是最重要的小說敍述推定的主軸,可是動物在裡面佔的比例之高,我想有讀過作品的讀者同學,大家都知道。另一方面我覺得更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我不只聽過一個以上的學生或朋友告訴我說,我以前都不知道動物園在戰爭的時候,做了動物處分這種事情。有非常多的人告訴我,他們是在看了《單車失竊記》,他們才知道,原來以前發生發生過這樣的事。那我覺得這就是一個小說作為,這樣子文化史連結的,非常非常重要的意義。就是大家過去,你可能不曾關注過,或者你可能根本不知道有這一段歷史,但是小說可以帶我們進去那樣子的歷史情境裡面。所以《單車失竊記》裡面,你看它關於動物園的敍述,它其實最主要提到的幾個動物主角,一個是一郎。我想在坐可能很多也是明益老師的學生,之前應該都聽過他分享或提到說他怎樣去找這些文獻的過程,所以這個一郎,那史料發現牠其實是被送到動物園的,他去找前面這段歷史那個痕跡,然後把它寫到他的小說裡面,所以就是這個一郎是怎樣的被帶到動物園裡面去的,這樣子的一個場景,我想這段寫得很動人。

再來就是一個是瑪小姐,就是大象,這個瑪小姐也是台北市立動物園,很重要的一個過去的動物明星,他就寫牠怎樣來到動物園的過程,包含去做動物表演的一些敍述。我覺得小說的意義就在後面這一段,他去回溯動物園歷史的角色叫做靜子,她講到她小時候爸爸常常帶他到動物園,還可以騎在瑪小姐的背上,她說她就那個經驗裡面,「她發現了一個她一生中信仰的道理,就是每一種動物都有自身優雅的本質,生命化成千百種型態,坦蕩蕩又神秘的活在世界上,生命不是一個煙一樣的東西,它帶著紋理和姿態,以一郎身上的紅色毛髮,逐日隆起的哮囊,瑪小姐溫暖的前額,柔軟的鼻子,阿忠威嚴的鬃毛與強壯肌腱明白的存在。」我想這都是小說能做的事,就是說它要你去感受,這些東西它不需要用那種論述的方式,去跟你講什麼大道理,他透過那個小說的人物,他實際上他的所見所感,他帶你去看到一個不一樣的觀看的方式,我覺得這節點就是文學能夠擁有的力量很重要的一個部份,所以他寫瑪小姐的這個部份,其實也都是於實有據的。然後,第三個我今天沒有特別放過來的是林旺,我想林旺是大家更熟悉的,所以他補足是林旺的前面那一段,就是牠怎樣從緬甸一路來到台灣的過程。然後再來是關於動物處分這件事情,所以這個動物處分包括順序,包括過程,其實你會看到他也去做了功課的,都不是他自己亂寫的,他甚至連當時處分的順序,也就從熊開始的,都是實際上有記錄的。

所以我們從小說得到了這樣的訊息之後,我們回頭去看歷史,你就會看到確實,因為動物園之前百年,然後就出了一本台北市立動物園百年史,就去放了很多當時史料的記錄跟照片,就會看到其實動物園打從一開始,它本來就是伴隨著有娛樂功能的。所以有尋寶,煙火,夜間的餘興活動等等,所以動物表演也是很早就開始的,只是戰爭的時候,二戰的時候它又加入了慰靈祭,那個拜靈的等等的部份,還有那個猴子穿軍裝這樣子的表演。我想這個部份其實就是早上報告的鄭麗榕老師是動物園研究的專家,我想我就不要花太多時間。這也謝謝麗榕老師,我覺得那個照片比那個動物園百年史內的更清楚,所以剛剛就跟她借了幾張,讓大家稍微看一下。所以到1943的時候,就開始處分那些動物,當時大部份整個都是電擊的,可是這邊有個重點就是,一郎跟瑪小姐,其實牠們沒有在第一輪的處決裡面,可是一郎後來還是被殺了,瑪小姐活到戰後。左邊那個就是一郎,右邊其實就大家說的阿忠,然後直到戰爭之後,某些動物被處分完了。大家來動物園看什麼,就是看獅子老虎啊,通通被你殺光了,怎麼辦呢?所以戰後其實動物園很快就恢復動物表演,包含讓馬蘭開始走梅花樁等等這些包括很多,現在眼前開始有一些影像記錄可以去找來看了,

我想這個部份我就不多說,但是我想要講的一個重點是,所以瑪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牠在戰爭的時候到哪裡去了,牠沒有在第一份處分裡,可是牠為什麼可以躲過,你會看到它裡面還談到了,當時上野動物園的那三隻大象的遭遇,那些也都是真實的那時候日本的一個處境。因為日本全面的在做動物處分,其實當時也有一個動物園,我現在有點忘記了是哪一間,他們就是抗命,他們就把大象藏起來了,真的過這樣的事,可是瑪小姐其實沒有,牠就沒有被處死,後來好像是病死的。

但是我要講的就是說,所以文學,它的文化史的對話,它的目的不是在於去那些文件資料搬進你的小說裡。常常有些可能比較年輕的創作者,會有這樣子的一個問題,可能很想要去還原某一個年的狀況,他們就去查了很多的資料,最後就變成,你的小說看了就很像是維基百科。小說還是有小說可以做的事跟要做的事,它不需要去把史料原封不動的搬進來,現在我們可以看到瑪小姐的部份,其實在《單車失竊記》裡面,做了一個文學性的轉化跟想像,就想像說他們怎樣去把那個瑪小姐藏起來,那一段就寫的非常的文學,最後我想這個部份,就請大家自己可以去讀小說。

我想我要強調的重點就是,今天我們在講所謂文學跟文化史的對話,它真的是一個對話。我們就會看到一個認真的小說家,他會做很多考證的工作,所以他會有他於實有據的那個部份,可是這個真的不代表,也不應該是,所以我們就從小說裡面就把它當成是全部的歷史跟全部的現實。那樣子是非常非常危險的,對於閱讀小說而言,或對於你要理解歷史而言,都會非常危險。所以會希望做一些對話跟對映。


那除此之外,其實《單車失竊記》裡面還講到一段是關於埔里的蝴蝶。蝶翅貼畫的歷史,這其實是埔里早前很重要的一個產業,台灣之所謂為蝴蝶王國的得名,一大部份是埔里那邊蝴蝶的生產。可是這一塊我覺得一直以來,可能對於大部份的讀者來講,相對是比較陌生的,尤其它後來沒落之後。所以它裡面就提到了那段歷史,包含那個蝶翅貼畫的一些作法等等。我右邊放的這個是,後來從埔里那邊,他們找到的一批70年代時候的作品,這是比較後期的,而且因為它是美術系的學生去做的,相對是比較成熟的作品,你看他把它貼的很不像貼畫對不對,但是我覺得下一張比較明顯,下面這一張上面這裡,那個葉子的地方,那個蝶翅形狀顏色跟樣貌都比較清晰,其實這個左下角那個蝴蝶的斑紋也都非常明顯的。所以他從這個蝴蝶貼畫的歷史,當然同樣一方面也連結到他的小說敘事者他的記憶,小說的中華商場,在座大部份的人可能都沒有經歷過那個年代。總之,商場的特產,確實如果曾經路過,都會看到他們都會把那個蝴蝶標本,是放在很前面的櫃台上,那個廚窗裡面的,所以像這種標本,蝶畫都是受到觀光客歡迎的。裡面有講到一段,後來產業如何凋零的歷史我們就不細看了。

好,接下來我們再提到另外一種作法,是那個蝴蝶磷粉的轉印。這樣子的蝴蝶磷粉轉印的歷史,我們其實在另一部小說裡面也看到,它有提到,就是葉淳之的《冥核》。冥河作為一個推理小說的框架,它裡面在談的當然從題目就可以知道,它主要在談台灣核能的課題,所以是一部核能小說。可是埔里的這個蝴蝶產業,在這本小說裡面,其實也扮演一個滿重要的破案的關鍵,所以就跟那個蝴蝶紙有關。小說裡面那二個男女主角,他們就想要去找這個蝴蝶紙的脈絡, 所以他們跑去問一個以前做過蝴蝶貼畫的一個老太太,然後他就問她說,埔里做蝴蝶紙的一些歷史,包含用蝴蝶粉去做的紙等等。所以我們就可以看到,其實在大眾文學裡面,我覺這幾年會越來越多,有這樣子的一些案例。其實大眾文學裡面,它在寄託一個它的社會關懷的時候,常常也會透過這樣子的一個方式,去把它關心的議題,去融入小說的情節裡面,這樣的設計本身,你會看到它也是有它的歷史對話的一個效果。

另外,像中國作家的《殺鴨記》也是一樣,就是說我們會覺得所謂文學當中的中國文化史,大部份的情況下,他們不見得是像《單車失竊記》那樣,那麼明顯那麼多,那麼大量的去置入,一個動物史的線索。很多時候他們可能都是就在東西點到為止,可是我反而覺得這種點到為止,其實會有更好的,那個更好的不是要跟《單車失竊記》去比,我的意思是說,就對於讀者而言,它會有一種打中人的作用。我覺得常常是這樣,也許就是裡面的一小片段,可是那個片段,它可能真的可以去勾連出,一些過去很少被認真處理,或者說它是在我們那個正史脈絡之外的,那種庶民史,那種個人歷史記憶的那些部份的連結。所以我覺得熊貓在這偏就很典型,它的故事其實是在寫貓,可是我這邊要講的是狗。就是說它是以貓為主角,然後寫它過去的那段南京的往事,去寫當時的一些貓跟一些人的故事,寫一個80年代南京的樣貌。可是,我覺得這個故事,有一則地方就在於,你看到,其實他雖然看起好像寫很大的歷史,其實他寫的都是一些日常,日常的小事。而這個日常的小事背後,也是一個很大的歷史的典範一個事件,那我們可以在讀這小說的時候,也許是我過去比較孤陋。我覺得我自己的歷史養成的,就是一般非本科系學生,這樣子一路讀到大學,少少的歷史課,所給我的當代的中國史的一個教育裡面,我對於所謂的嚴打運動我是沒有什麼印象的,我覺我們的記憶都停在文革,所以就這樣了。所以,我覺得我剛剛說有意思的是在於,其實敘事者也把他自己也放在個位置裡面。對於身歷其境的人說,他們也不曉得什麼叫嚴打運動啊,那個時候小孩子年紀很小,所以他就看到他媽媽他家人都很慌張,就說啊呀現在在嚴打,後然他才發現他叔叔被抓了,叔叔被抓是因為他相約打架,所以就被抓走了,其實那是當時他們的一個整肅運動,就是以這個流氓罪等等,去避免大家有這種想要動亂的念頭。我作為一個普通的讀者,我在讀這一段的時候,我對這個嚴打運動產生了好奇跟興趣,我就回頭去找,我覺得小說可以有的意義,其實也就是在這兒,也就是小說不需要肩負去為讀者進行歷史教育或議題需要的功能。它不需要去把這個東西,寫的好像教科書一樣,但是它給這樣一個線索,然後它給你這樣子的一個事件,那你就可以進入到這裡面。所以除了這個嚴打之外呢,其實它裡面還提到另外一件事,就是80年代時候的打狗隊。我看了這個東西之後,我就想要去找這個打狗隊的資料,結果出乎意料的,它非常非常的少,可是當時也是基於所謂狂犬病恐慌,反正就是把所有狗狗都抓來或打死。所以說限你三日自己處理,你不自己處理,我們就幫你打死,他就提到了這樣子的一個敘述,那我後來就去找,我沒有在文獻裡找到,也許我不太會找,但是我後來找到了一個臉書文,被我找到了後來看到,是八旗的總編,叫做富察。因為他是滿州人,他寫到他自己小時候的在滿州的回憶裡面,他就講到一段,剛好跟崔曼莉的小說是對應的。就是當時的補狗令,其實他也搞不清楚為什麼,他說大概是流行狂犬病吧?總之後文革時代的集體動員能力,是比現在還強大的,很快就有兩種人,一種就是補狗的打狗隊,另外一種就是大學裡的工作人員,就是要把你的狗抓去做實驗的,就是廉價收購。就是趁著這個打狗的機會,然後他說你沒有權利啊,你只能在兩種都很差的選擇裡面去選,相對於直接打死,他以為去做實驗會好一點,所以他就賣給做實驗的,

唉。我不要唸完好了,他就說他怎麼樣跟他的狗告別了那個記憶。可是我覺得有一件事情很有意思是,他寫了那一篇文章之後,就是讓大家可以去分享的。結果有一個人在下面留言說,我看你這篇我想到了那個某某某,就是八旗出的另外一本叫做《盲眼律師》陳光誠的故事,他說我想到那裡面的那一段敘述。然後富察就回說,對,我編那本書的時候,心理想著也是,唉呀你也遇到了。可見那個時候不是只有我遇到這種事,那時候應該是整個中國的一個集體的記憶。所以我們可看到說這樣子的一個集體記憶,它沒有被真正的記憶下來,其實它欠缺那種,真正很充分的歷史上的敘述,没有人會特別寫一個章節,專門寫80年代那個打狗隊怎樣怎樣,我很少看到這樣的東西,它變成在靠這些個人的記憶,去做一個串連。然後你在那個串連裡面,你就會看到那個年代發生的事情的集體的樣貌,那它做一種庶民史,它才能夠回頭去跟那個正史,什麼東西最值得記錄的部份,去做一個補充。或者是其實在台灣也有像這樣子的例子啊,方清純之前有一本小說叫《動物門》,當然是一個比較寓言性質。不過其實它裡面有一篇,用牛跟敘事的角度,其實你會看到他裡面就有寫到很多70年代到現在的台灣社會的樣貌,農村社會的轉型。包含人跟牛的關係的改變,包括高鐵的進入等等的,這樣子的一些歷史的訊息。我想其實也都是文學跟歷史去對話的一個很好的例子。

所以,我想最後,我們快速做一個小小的結論,就是,我們常常會看到,小說當然不見得都是去回應歷史。但很多時候可能,他寫的時候他當下看到的一個處境,所以像香港的一個作家叫做洛楓,他寫過一篇短篇小說,他也是用一個大眾文學的框架,他寫的是一個連環的殺狗案,就是有一戶人家的三隻狗用三種方法被人家殺死了。一開始是調查這個殺狗案,後來慢慢帶出,整個香港當代生活的一種抑鬱、一種焦躁。可是呢,它裡面有一段就提到說,一開始警察在辦案的時候,這戶人家就一直說,那一定是所謂的殺狗狂徒,一定有人精神不正常,跑來把我們家的狗都殺掉。警察就說,那個毒餌是放在路邊的草叢,自家的狗跑出去或是散步中吃到的,這個叫做無差別殺狗。可是這次下毒的肉是在你家花園,應該就是針對你們來的,不是那個無差別殺狗。這部小說寫在大概在2014年左右,結果2018年的時候,香港確實就發生了這種無差別殺狗,他們有一段時間,大概一個月以上,香港各地都一直有很奇怪的各種毒殺的案件。所以,一段時間之後,大家真的都是人心惶惶,帶著狗出門,就叫做冒險,不叫散步,因為真的就莫名其妙,不知道為什麼就會被毒死了。甚至也有那種真的就刻意把肉,丟到天台,去殺人家家裡的狗,這樣子的案件。所以,我要講的事情是,你會發現,那個小說的虛構情節,結果它竟然跟真實事件裡面發生的事情不謀而合,它就變成好像是一種恐怖寓言一樣的這樣子的一個狀態。可是我覺得這也正是因為,這篇小說,它在反應的是,它所看到的一個處境,小說家很其實多時候,為什麼這些故事最後時候都會變成像是預言。那也就是其實我們這樣子往下走,其實那個都是在可見的未來會發生的事情,所以我會覺得說今天,小說裡面這樣子的一些動物的形象也好,這樣子動物的處境呈現也好,它對於我們今天在做的動物研究而言,我覺得它可能最重的意義就是說,它既是一種見證,可是另外一方面,我覺得文學能夠去實踐的,當然還是某一種未來的可能性,而這個可能性並不見得都是要往一個很悲哀的,就是新聞預言的那種方式來呈現的。好,我想我就分享到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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